亨利克·易卜生，为世界文坛留下了25部戏剧和大量的散文、诗歌，对20世纪世界文学产生了巨大影响，其影响力甚至延续到了当代。但很多人一提到易卜生还是只想起《玩偶之家》以及这部剧的女主角娜拉。因为这部剧实在是太有名了。

但今天，我想聊的是易卜生的另一部作品：《海上夫人》。

一、 空间

?花园

《海上夫人》一共有五幕，除了第二幕，都是在房格尔医生的花园（家庭环境）展开的。花园作为剧中人物的家庭生活环境，对房格尔来说，是熟悉的场域、灵魂的港湾；对博列得和希尔达来说，是出生的地方、情感的寄托（包含着对生母的怀念）；对艾利达来说，却毫无归属感和亲切感，是令人感到拘束和压抑的地方。“在这个没有活力的、闭塞、平庸的小地方，外来的、在海阔天空的世界里生活惯了的艾利达不能适应”，她渴望逃离封闭的山地生活。

△山坡

第二幕剧情在山坡展开，在这里艾利达向房格尔敞开心扉，说出了自己对婚姻生活的真实看法。山坡相较于花园，环境更为开阔、幽美，它的后面就是海洋，但因高度有限，人在山坡上看不到海。这加深了艾利达的忧郁——仿佛可以看到希望，又的的确确触碰不到希望。

○海洋

海，在剧中象征自由，同时也象征浪漫的爱情和幻想，以及神秘未知的世界。花园、山坡、海洋，构成了由内向外逐渐拓展的世界，这既是自然环境层面的拓展，也是人的精神世界的拓展——人，在精神上，往往向往自由和未知，甚至有时知道未知的世界将永未得知，却依然甜甜地做梦。

二、人物

剧中最主要的人物是海上夫人——艾利达。因为来自海边，又患了“甩不掉的怀念海洋的相思病”，艾利达被当地的人们称为“海上夫人”。入住山地的艾利达，天天去峡湾，经常到海边洗澡，她一出场就是从海边归来，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上。

艾利达日复一日地渴望着到海上去。为什么？

从成长经历来看，艾利达出生在海边，父亲是灯塔管理员，在海边自在玩耍，等待父亲回家，是艾利达童年生活的常态。艾利达对海洋的依恋，多少有一部分是源于习惯。

从感情经历来看，艾利达对海洋的渴望、对山地生活的排斥，正是她厌倦枯燥的婚姻生活的表现。艾利达是这样表述自己和房格尔结婚的理由的：“那时我孤苦伶仃，正在毫无办法的当口。”她又是这样形容自己的婚姻生活的：“在你家里，没有一桩可以吸引住我、拴住我的东西，房格尔，在你家里，我完全是个无牵无绊的人，从一开头我就是个局外人。”艾利达无法融入房格尔的家庭，她心底的孤独感被无限放大，这几乎吞噬了她。

另一方面，初恋情人的影响持续存在，这令艾利达一面幻想着海洋之恋，一面又陷入无望和痛苦中。十年前，艾利达遇到了一个水手，他们热烈地讨论一切与海洋有关的事情，还许下了口头婚约。但某天，水手庄士顿消失在了海上，杳无音讯。艾利达认为这段短暂又疯狂的恋爱是非常虚幻的，于是嫁给了房格尔医生。但几年后，庄士顿突然出现，“是啊，我是来接你的”，初恋情人一出场就是来兑现曾经的诺言，要带艾利达去海上。

于是艾利达不得不面对人生的重要抉择：一边是朝夕相伴的爱人房格尔，一边是记忆深处的初恋庄士顿；一边是稳定的婚姻，一边是浪漫的爱情；一边是现实的家庭生活，一边是神秘的未知世界……艾利达站在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端口。而这时，曾试图用约束挽留住妻子的房格尔选择给艾利达自由，“现在你完全不受我和我的家庭的拘束了，你的生活，你的真正生活，可以回到原路上去了。艾利达，现在你可以自由选择了。”

那么，艾利达的选择是什么呢？海上夫人选择回归家庭，她放弃了海洋，选择了山地。

为什么？怎么会这样？

艾利达的选择并不是退而求其次，也不是为了家庭而苟且，这是真正的女性自由精神的觉醒。从精神压抑、阴郁，到现实与幻想的冲突正面爆发时恐惧、崩溃，再到拥有女性的主动性、得到灵魂的真正自由，我们见证了艾利达的蜕变。艾利达并不是在与丈夫、初恋等男性对抗，她始终在与自身斗争，这是一种自我诘问和反思，是在矛盾、挣扎中实现的自我颠覆。最终，艾利达从虚幻的想象、矛盾的自我中解脱出来，实现了自由精神的觉醒和女性的蜕变。艾利达选择回归家庭，其实是成熟的表现，她正是在海洋的吸引中找到了在山地自由生活的方法，从而达到了真正的自由。

三、人物与空间

我们一直在讨论山啊海啊，是因为山、海与人物的成长和情节的发展息息相关。山地是拘束，海洋是自由；房格尔和山地，象征着稳定的家庭和现实生活；庄士顿和海洋，象征着未知的世界和虚幻想象；海洋正如艾利达起伏不定的心绪，山地则像是艾利达自我意识觉醒后情绪达到的稳定状态，也是艾利达捍卫自由选择权利的坚定决心；从向往海洋到回归山地，艾利达用“自由选择”的良药治愈了“海洋相思病”，从虚幻的爱情想象中抽离出来，实现了真正自由。